我闭着眼睛去想象这个失去了身份的主体,丧失身份的这点给予了他一个不可被外界辨认的坚硬外壳,像一个密封的瓶子,在宏大的信息流中渐渐沉入海心,情绪在里面肆无忌惮地长得克制又茂盛。
瓶外即使光怪陆离,但也对于他而言只是一片漆黑,不自知的他,旺盛又孤寂得如同一个公园。
月球的图案印刷在篮球上,并在一个不锈钢制的笼子中。
材质:篮球 不锈钢
大小:0.7m x 0.6m x 0.65m
就在广州市儿童乐园关闭的同一年中,有另外一个乐园在虚拟空间中拔地而起。
游戏中的estate的场景概览
遗落在仓库中的模特
游戏外挂模组虽然是一个只在游戏中修改物体表征的方式,但现实中同样有着类似的产物。
在古希腊著名的三种建筑柱式:多立克、愛奧尼克和科林斯成为建筑规范之后,罗马人在不影响柱子的建筑性能的原则之上,由根据这三种柱式衍生出塔司干柱和混合柱式。
曾有学说指明,这五种柱式的柱身皆下粗上窄,是因为更加早期的建筑柱子为现成木材,尔后当柱子的材质换成石头之后,这种形态特点也遗留到了柱子上面。
Ionic Columns of the US Treasury Building in Washington, DC
在所有的文化,所有的文明中可能也有真实的场所——确实存在并且在社会的建立中形成——这些真实的场所像反场所的东西,一种的确实现了的乌托邦,在这些乌托邦中,真正的场所,所有能够在文化内部被找到的其它真正的场所是被表现出来的,有争议的,同时又是被颠倒的。这种场所在所有场所以外,即使实际上有可能指出它们的位置。因为这些场所与它们所反映的,所谈论的所有场所完全不同,所以与乌托邦对比,我称它们为异托邦;我认为在乌托邦与这些完全不一样的场所,即异托邦中间,可能存在一种混合的、中间的经验,可能是镜子。镜子毕竟是一个乌托邦,因为这是一个没有场所的场所。在镜子中,我看到自己在那里,而那里却没有我,在一个事实上展现于外表后面的不真实的空间中,我在我没有在的那边,一种阴影给我带来了自己的可见性,使我能够在那边看到我自己,而我并非在那边:镜子的乌托邦。但是在镜子确实存在的范围内,在我占据的地方,镜子有一种反作用的范围内,这也是一个异托邦;正是从镜子开始,我发现自己并不在我所在的地方,因为我在那边看到了自己。从这个可以说由镜子另一端的虚拟的空间深处投向我的目光开始,我回到了自己这里,开始把目光投向我自己,并在我身处的地方重新构成自己;镜子像异托邦一样发挥作用,因为当我照镜子时,镜子使我所占据的地方既绝对真实,同围绕该地方的整个空间接触,同时又绝对不真实,因为为了使自己被感觉到,它必须通过这个虚拟的、在那边的空间点。
来源:福柯_heterotopia (异托邦)
我在思考关于一种图像生成的模式。
这种模式不单止是只停留在图片的生产上,而是贯穿与组成我们众多物品背后谱系学的生成上。
在这张著名的windows电脑壁纸"Bliss"的来源去脉上,曾有一篇文章评论之所以选择那张照片,主要是因为其有着全球共同体的特征,同时又刨除了某单一地域的特点,而类似的逻辑也贯穿之后的资本对默认壁纸的选择。

"Bliss", 很可能是世界上被看次数最多的图像
双关并俗套地说,如果我们把电脑屏幕看作是一个通向世界的窗户,那么那张被资本选择的默认壁纸,则是我们窗户的第一层,无论什么时候打开,他都是这样的暧昧——模糊的时间,分不清到底是日出还是日落,是准备下雪还是融雪,季节也完全不知道,关于这个景点所在的国家,也无从得知。

MacOS Sierra默认壁纸上的无名之山
这是一座失去身份之后,与现实失联的山。如同坠入地平线后的夕阳,被最后一浪潮汐所掩盖后,闭上了眼,不知所向。
绘画
材质:丙烯,帆布
大小:2m x 1.6m
(未制作)
曾经广州有一座儿童乐园,就在现在的城隍庙隔壁。每逢周末我妈就会带我去玩,但是那时候我很小,以至于乐园的真实面目早已模糊泛黄,但我依然记得很清楚,那时我在幼儿园是全托住宿,周五我妈会将我从幼儿园带回家,周一再送我回去,而去儿童乐园,那是每周仅有的娱乐节目。
但一切的相关记忆,到了一个点上,便嘎然而至。在千禧年中一天,儿童乐园没有丝毫预兆地,从此拉上了大门,理由并非是经营不善,而是在乐园的地下,挖出了南越王宫的遗迹。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以至于我甚至来不及伤心便与这块乐土诀别。
随后与这个乐园产生的绵绵记忆和情绪,怅然自失得如同落海的酒瓶,一去不复返。
绘画
材质:丙烯,帆布
大小:2m x 1.6m
(未制作)
反恐精英(Counter-Strike)可谓是互联网历史上最成功的多人射击游戏,其中最名声鹊起的1.5版本在2000年发布,它具有单人游戏与电脑对战的模式,同时也能允许32个玩家在网络上联机互相博弈。在那个年代里,大家坐在拨号上网的电脑前,便可以和五湖四海的人一起进入一个密闭的地图中,各自扮演兵贼两派角色一决雌雄。
反恐精英这款游戏中的地图各异,有着不同设定的复杂场景去满足玩家的要求:从劫机的现场,到中东沙漠,办公室,军事基地,豪宅,考古现场等等。
自游戏一开始,你就出现在地图的一端,而对手则在地图的另外一端,你们总会在地图的某处相遇,并以其中一方死亡作为结束,这些场景都具有一个同样的特点:没有入口和出口;不存在出口和入口的场景在虚拟游戏中仿佛理所当然,一部分是受制于电脑机能和文件大小。
即使在2018年的现在,一款以沙盘和自由度闻名的游戏《上古卷轴5》,即使加载着目前最广阔的探索空间,但依然难以避免角色身处闭合场景中的这个问题。
反恐精英作为接近20年前的游戏作品,其可以加载的自由探索空间自然很小。以其中的一幅地图《estate》举例子,其实整个场景就是一个段街道,然后花园,与花园中的豪宅。豪宅两层高,配有阳台,和一个地下室;地下室已经被炸开,并通过地下管道与起始的街道接驳在一起。在这个场景中,人质处于豪宅的二层,而反恐精英则在街道开始,从花园的正面突入豪宅,或在地下通道里突袭进去,目的是把恐怖分子全部击杀,或把人质救走。
但2000年的estate的豪宅的模型,并不依照一个现实豪宅去建造的,反而更加像是一个为了枪战而创造的空间:很长的走道,并没有窗户的墙,诺大的两层别墅也只有寥寥几个房间。而且空间中,并没什么家具,也没有什么杂物,与其说是一个豪宅,从内部看来不如说是一个将要搬空的家具公司的样板仓库。为了使这个豪宅的设置更有说服力,地图作者在墙上添置了两件艺术品:梵高的星空,和位于进门处蒙克的呐喊。
在此中,模具虽然决定了最终柱子的款式,大小和形状;但是模具或者柱子的制作方式,并不会体现在柱子的身上。这与千年前的希腊古柱子不同,至今我们仍能在其柱身上找到当初雕刻的痕迹,甚至我们能从中推断希腊人雕刻用的器具的大小与款式。
但在现代的景观中,柱子不单失去了其功能性,而且其所被制作的母体也被抹除。
在中国,能找到希腊柱的地方大多在远离城市的郊区里,而他们绝大部分的主人,也不大知晓他们家门口柱子原型的历史,而精良的工艺不单止使柱子的材质真假莫辨,而且也难以想象其制作出来的方式。在这个角度看来,模具无论是对于它衍生出来的后代们还是数千年前的原型而言,都是如同幽灵一般透明飘忽,缺乏质量并廉价。
如果我们需要寻找一套失去个体历史与功能的物件组合,很大程度上可以在公园中找到。
公园中的一切都是后来物,不单止是各种夸张的劣质雕塑与大部分的游乐设施都是有着玻璃钢制作的外壳(同样是一种需要翻模并可大量复制的物件),公园中所栽种的树木都是在别处培植后移至这里,经过数十年的日晒雨淋才勉强与环境长成一体。而公园的湖大多数是绿得尽兴,这是得益于湖中的水缺乏流动同时日照过多,以至于微生物和藻类生长得过度旺盛所导致。公园在整个城市规划中,犹如是自然对城市的妥协,是人类为自然真相所保留的一块自留地。但事实恰恰相反,与其说城市在发展中留出空位给予自然,不如说是在城市资本制约之下挖出一块异托邦空间。
波兰语中有一个词叫jouska,它代表着你脑海中不断出现且无法停止的假象对话。
把MacOS Sierra默认壁纸上的那座无名之山经想象补全之后,所建模所得的模型,与一只夹娃娃机的夹子
材质: 透明树脂
后来经过十多年的时间,大门被重新拉开,里面盖了一座南越王宫遗址博物馆,坐立在步行街的尽头。
我想,或许百年之后,又会有人挖开那博物馆的地基,发现尚有些游乐场雕塑掩盖在残骸之下,或许会把博物馆推倒,然后重新建一座:
广州市儿童乐园遗址。
以非人道方式植入牛角的山羊,“Lancelot The Unicorn" (独角兽Lancelot)随玲玲马戏团(Ringling Bros. and Barnum & Bailey Circus)一道演出。
Saint Justina with the Unicorn, Venerated by a Patron.(圣贾斯廷娜与独角兽和赞助人)By Moretto da Brescia (1498 - 1554)
不锈钢材质的独角兽饼干模
与已经完成的独角兽的角的部分
大小:1.2m x 0.2m x 1m
现代装饰柱浇筑的过程 (来源网络)
复原后的希腊石匠雕琢工具(来源:网络)
火烈鸟标本
玻璃钢假脚
玻璃钢石头
蓝色地毯
景观既不能被理解为视觉世界的刻意扭曲,也不可理解为影像之大众传播技术的产物。事实上,它是已然现实化的世界观,化入物质王国——它是变形为客观力量的世界观。
(来源:居伊德波, 景观社会)
这种幽灵一般透明廉价特质,恰恰是模具本身所最使人迷恋的地方;
这种特质赋予了他与其他物品不一样的形状且超出我们平常所审视物品的惯常方式:
模具往往具有一个内翻的结构;
他不可见内部实际上是将要倒模出来的物品的外部;而平常所最着紧的外部,实际上是对于模具而言则最无关紧要;因为无论表面如何破损,都不会影响他的功能。
如果一个物品的身份,是由其功能或符号所定义的话,模具的身份在这个层面上是孤独而脆弱的,而这种边缘化的孤独与脆弱,并不是因为模具的无能——恰恰相反,是模具在功能上的过度专一,从而坐实了他身份存在脆弱性。
模具如同之前所讨论的游戏中的外挂模组一样,一旦脱离了母体之后,他便仅仅是一套的代码和贴图,同时并同步地缺失个体历史,功能与存在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