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址 lascaux I
 
        尽管我们素未谋面,但我为你准备了一些东西——就当作我们在未来相遇前的一种铺垫。
 
        在某一个时刻,我尝试回归到艺术史的尽头。在拉斯科洞窟(lascaux)的史前壁画廊里,冗长的洞穴走廊中错落有致地画满了动物图样:微缩的鹿群渡河景象,等大的马,或放大至 5 米的公牛石绘。史前的创造者在这个晦暗的洞穴中,点着以动物脂肪为燃料的简易火,画下了这些比例不等的巨型壁画。它们一部分记录了部落在原野上狩猎的遭遇,另外一部分则是他们内心的侧写——充斥了整面穴壁的巨型公牛足以体现他们曾撞上的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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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文明存在之前便已封存的洞穴,在二战爆发后的一年零十一日后被四个儿童发现,后出于保护,于1963年关闭。再后来,法国政府在一片建了拉斯科二号洞窟(lascaux II),里面的壁画作品去完全模仿自拉斯科洞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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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这个世界文明由此洞穴展开——那么,这个世界上的人只分四种:绘制拉斯卡洞窟壁画的人,亲眼目睹过壁画的人,目睹过重制壁画的人,和没有见过壁画的人。
 
 
 
遗址lascaux II , II & IV
 
                 为了满足历史研究和游人的观看,拉斯科二号洞窟在1983年在拉斯科洞窟200米外被重新打造。为了更加真实地贴近原作,制作者们使用氧化铁、炭和赭石进行制作。绘画的原始起点是在复写现实,二现在我们身处在文明最前沿的一个天,与真实的拉斯科洞窟已经距离15000年。人类是无法通过这些栩栩如生的复制画作,去追忆在身体中不曾存在过的历史。这曾是具有切实作用的洞窟。用于纪录与祭祀的壁画,终于在持续不断的晚年交错混乱中,生长成了另外一个被现代文明所异化的安沉景观。
 
2017年上海科技馆迎来了拉斯科洞窟三号(lascaux III),展期从11月1日到2018年的2月28日。
 
5组实物大小的新一代复制岩洞展示了包括“黑牛图”、“交叠的野牛”、“井底画”等5幅精美的壁画,通过艺术与技术的联姻,还原了真实的拉斯科洞窟内景,再现了不朽的史前艺术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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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科洞窟四号(lascaux IV)在法国montignac的新国际洞穴艺术中心内建成。
该博物馆提供最为先进的沉浸式体验技术去讲述历史,并采用最为尖端的3d激光扫描和铸造技术去重现了整个洞穴的尺寸,900米长的绘画是由25名艺术家在2年的时间中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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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址lascaux  & everything after
 
       拉斯科洞窟在现代被不断复刻,如同重重的浪,一次的复写在情欲的目光下消解,掀起新的情欲的升腾与接替,成为另外一次的复写。
 
       但最原始的拉斯科洞窟的建造目的并不和之后的衍生场馆一样,力图成为游人与学者们乐于造访的目的地;相反的,最原始的拉斯科洞窟是一个隐蔽在天地间的碉堡,一座私密的乐园——只有真正的建设这座乐园的人与受邀共享秘密的人方可进入。
 
       事实的确如此,拉斯科洞窟并非一个公开的场所。试想一下: 如果要进行一种仅能依靠火把的光亮、碳、碎石的书写,那么所将要着笔的,肯定不是某些偶发的短暂情绪,而是一种强烈的“必要”——细心准备后画下的这些巨大的马和野牛群是一个部落所凝聚的精神力的最终体现。绘画在史后再也没能具备像在拉斯科洞窟中那样强大的魔力。这些精心孕育的杰作被遗留在洞穴之中, 在漫长的历史上保持缄默。这一秘密乐园直至一万多年后才再一次被后人发现。
 
       对于拉斯科洞窟而言,之后重制的二三四号,都不是一种真正的复写;这种尝试实际上破坏了洞穴最原始的私密性,而这恰恰是其最重要的目的之一。如果作一个比喻的话:对孩子而言,一座真实的乐园是实现他/她快乐的投射;那么复刻一个乐园,譬如一个乐园的博物馆或遗址,则会直接使这种投射断裂——谁又能在充满权力审美的博物馆或遗址中获得一个真正的乐园所馈赠的快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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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们还有机会坐下来,我想为你讲述另外一个关于乐园的事。我曾经尝试去建造一个乐园遗址——在我小时候有那么一座儿童公园, 偶然在地下挖掘出了两千年的王宫,政府便决定在原址上盖一座王宫遗址博物馆,博物馆内复原了王宫水池的一部分。我就在思考,去复原一座王宫的意义在哪里。即使一座王宫被复原,也无法真正重塑王宫的自身脉络与他的真正性质——用于刻画权力的体量与塑造权力架构的核心原件。而后者,在现代早已迁移他处的前提下,去复原一座王宫是一种庞大的刻舟求剑;这样做,恰恰将王宫从权力的一侧推向了另外一侧——从国家权力核心滑向权力的末端;缺乏有效管控的权力便可一夜之间使一座公园消失,并成为一种所指文化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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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如此,我想虚构一个乐园的遗址,去反溯权力所造成的撕裂。
       但乐园与公园本身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公园是共同场所,而在公园作为基础上所衍生的乐园,则是个人的、私密的、重复累加的;人在公园中所经历的每一点细节,都渐渐叠叠的堆砌成私人乐园景象——如同最初的拉斯科洞窟那样,是一种特殊的秘密。重建一座虚构的乐园遗址,实际上则是一种属于破落成年人的自我康复。
 
       一个虚构的乐园遗址与最初的拉斯科洞窟有不同的地方,但我们仍然具备回溯乐园的能力——建立乐园、推倒乐园、重建乐园——我们都以某种形式参与其中。而拉斯科洞窟的艺术家只有残缺不全的氧化铁、炭和赭石;他的故事在此后的漫长文明中早纠缠成了一种血肉具备的失落——
       
          一个并不存在的哑铃又能如何被举起?
真正建造拉斯科的人,他的船离岸太远,如果我们衡量距离的方式是取决于身体的感知,那么关于他所存在早已不是线性的记忆,这是另外一块失落的碎片,且真实地,对一切现实免疫。
 
 
 
在我们自身都终将成为另外一座遗址之前,我们会在某一处再见。
再会,并祝您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