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会不会误将远航者的喃喃自语当作是对未来的喊话?难道我们不也应该清楚,有些语句即使是被捕获,但依旧是不属于当下——那是属于回声的隐晦注脚。
           勃艮第统治下的荷兰并不和平,连绵不绝的宗教战争和瘟疫交错相连,远航者的另外一个故事在一幅橡木三联画上缓缓展开,这是一个分开三个部分的画,但其中的故事远不止三个。最左边的画面是《创造夏娃》,亚当和夏娃裸身分居耶稣的两侧,背后一片郁郁葱葱万物和谐的景象;最右边的则是与左边对应——漆黑,混乱,描绘诅咒和折磨的《地狱之景》;处在中间最大幅的便是《人间乐园》,后世则将这幅画作为整个三联画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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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张含义明了的名作,在远航者所处的年代,伤痛与死亡如影随形,但同时人又被给予了一个机会可以审视身旁的文明,在这个时刻,痛不欲生的来源与拉斯科洞窟的痛楚并不太相似,后者是追逐文明的出现,而前者——至少以这位远航者的看法,文明恰恰是导致痛楚的真相。文明所带来的欢愉,自由最终导致道德的僭越和上帝的缺席——叛道者最终要坠入地狱。尽管话以至此,恰恰是远航者最为的竭力警示的——那幅必然堕落的欢愉景象《人间乐园》,成为了中世纪荷兰最引人入胜的白日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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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和你讲,我迷恋在午夜中穿行城市,斑驳陆离的树影中追觅儿时的残缺记忆——当我是一个真正的儿童的时候,我意外在一个乐园中迷失,与父母分离。跌跌撞撞地离开了乐园所寄望游人所遵循的道路,踏入了厚重了矮棘林中。而此时仲夏的榕树林下密不通光,我在无尽的树荫中举步维艰。
              树林的尽头,是一个被藤叶包裹得紧密的水泥浇筑出来的电房,我上前拧了一下门把,发现房门紧锁得严丝合缝,如同整个建筑一般浑然一体。
               我意识到我自己有点失望,觉得人生的第一次短暂冒险便至此结束,但当我回头往后走的时候,发现来的路上刮起了一波微风,丛中的菜粉蝶便迎风而起,在密林中撒下了光。
 
              后来这段经历在往后的漫长时日中,不断地穿插我的梦境并丰富意象;在漫长的不断重演中,我能遇见会飞的鱼,像花的虫,和正在站军姿的独角兽。每当我醒来,我都能察觉到这背后的光怪陆离的细微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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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经所有的三个乐园:一个是我小时候一直去玩的乐园,是在水泥浇筑硬地面上搭建而成的,院内几乎没有任何装饰,而游乐设备也无比简陋,夏天的时候太阳晒在水泥地上,弥漫着平乏又富裕的味道。
              另外一个乐园,则是我仿佛了解,但实际从未造访的一座迪士尼般的乐园,其中应有尽有,里面绿树成荫,大得无边的乐园中有着数不清又猜测不透的游乐机关。
 
               随着第一座乐园的拆迁,乐园的存在从我生活中急速消退,而在影像中无限增殖的乐土,和第一座乐园一起混合成了在梦中追觅的片段记忆,最终生成了第三座——像是远航者的《人间乐园》一样——另外一座人间乐园。